19世纪西方打字机(Typewriter)诞生,国内出现了一股“废除汉字,以适应信息技术化”的声音。经过30年尝试,林语堂发明了首个实用中文打字机。|Wikipedia
美国唐人街有一群打字员,他们围坐在长达4.57米、宽1.52米,相当于两张乒乓球桌那么大的键盘旁。他们中最熟练的打字员一分钟也难以打出超过10个汉字。1927年,美国《生活》杂志刊登关于“中文打字机”的漫画。|Alamy
19世纪,美国开始大规模生产打字机,有限的拉丁字母塞入小小的键盘,就能实现新一轮的书写革命。
一对父女冒着大雨,怀抱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木箱,急匆匆地跑进了一栋大厦。此时十几个西装革履的美国人正在等着他们。男人从箱子里取出了一台外观和英文打字机相似的机器,只不过这台机器上的按键上多了一些奇怪符号。让美国人如此重视的两人,是语言学家林语堂和他的女儿林太乙。他用一口流利的英文说道:“世界有将近三分之一人口在以不同的形式使用中文。但是一台能够真正服务这个巨大群体的打字机从来没有出现过。不管是上海,还是日本工厂都真正没有解决打印中国字的困难。而你们眼前的这台机器就是这一切问题的答案。”林语堂发明的中文打字机,取名“明快”。|Wikipedia林语堂的这项发明源自20世纪初的一场改革争论。为适应打字机技术,很多不使用英语的国家,纷纷对自己的文字拉丁化,使之变成另一种形式的英语。
陈独秀、钱玄同、鲁迅等救亡图存的改革者们甚至高呼“汉字不灭,中国必亡”。作为五四运动的旗手,林语堂坚持“中国罗马字”工程,即用国际流行的罗马字注音汉字,但汉字始终是汉字。他正策划如何在保留汉字的情况下,制造一台体积小、效率高,并且学习门槛低的中文打字机。当时几乎全世界的工程师都认为这是一项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”。1899年,美国传教士谢卫楼(Devello Z. Sheffield)发明了首个中文打字机,繁重的机器只能打4662个字,至于其他数万汉字,则一概抛弃不用。|Wikipedia
1919年秋,林语堂赴哈佛大学读书,期间像着了“魔”,每天清晨起来画结构草图,排字。厚厚的一本《机械手册》被他翻得破破烂烂。1915年,留学生祁暄发明了一种中文打字机,使用了当时流行的“组合理论”。这台机器需要人工检索,效率极其低下。1919年,商务印书馆工程师舒振东发明了“舒氏中文打字机”,该机器用了“常用字理论”。舒振东就把字模分成了常用字和生僻字,一般情况下用常用字模盘打字,有需要时再去生僻字里找。尽管这种方式大大降低门槛,但没经过培训也难以掌握。1931年,林语堂结合语言学和工程学之力,完成了中文打字机的设计草稿。但要想制造,却面临另一道难题。借钱抵债造打字机
这款打字机后期制作艰辛而精到,钱成了最大困难。
打字机的每个零件都要请工程师绘图,人工制造。林语堂亲自到唐人街请人排字铸模,再到纽约郊外找到一家极小的机器工厂制造零件。
没人投资,他只能边赚稿费边造打字机,向西方世界介绍中国的《吾国与吾民》就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。还有旅居巴黎写下的长篇小说《京华烟云》。
1947年,林语堂这款名叫“明快”的中文打字机终于问世。
但当时的林语堂也已负债累累。这款打字机耗费了12万美金,他不得已变卖房产,四处借钱抵债。
明快打字机的核心理念是代码。
它的大小和当时美国打字机一样大,学习门槛极低,据说普通人花几天时间,就能达到每分钟四五十字的打字速度。
它放弃过去的矩形字盘,将字符堆叠进一个更紧凑的空间——36个八棱柱金属棒,能容纳8352个字符,既有整字的常用字,也有拼合活字的汉字部件,足以打出现有的所有汉字。
打字员不直接操纵汉字,而是通过一套“上下形检字法”系统,发出指令,要求搜索、拣取符合标准的汉字,再从专门的显示框中选择出所要的文字,最终打字机把该汉字打印在纸上。“失败”的发明
耗费林语堂30年心血,倾家荡产的中文打字机还是“失败”了。
1952年,林语堂的“明快中文打字机”取得了发明专利,寄托了林语堂希望汉语社会人人都能顺利操作使用的心愿。同年,Mergenthale排字公司花钱买下了这台打字机的专利,合同规定,每卖出一台打字机,林语堂将会获得5%的版税。但时值中国内战,由于担心市场不稳,没有外国厂商愿意花大价钱生产这个东西。且明快打字制造成本极高,也不适合量产。1975年,国商业机器公司(IBM)推出了电动打字机,迅速占据75%的市场份额,机械打字机就此消失。林语堂,德国莱比锡大学语言学博士,曾任北大英文系教授,1940年和1950年两度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。|Wikipedia
尽管技术日新月异,但“明快打字机”的思想遗产却传承了下来。1972年香港出版了《林语堂当代汉英词典》:全书近两千页,花费5年编纂完稿。其检字法,采用“明快打字机”首创的“五十部首”——成为“辞典”学界突出的特色亮点。1983年,王永民发明五笔输入法,某些方面与“明快打字机”一脉相承。晚年的林语堂曾说:一点童心犹未灭,半丝白鬓尚且无。我仍是一个孩子,睁圆眼睛,注视这极奇异的世界。